黑冰

2018-06-12T00:59:18+02:00 5月 8th, 2018|随想|
  • Schwarzeis

黑冰是一种特定性质的冰。 由于快速冻结,它非常清澈。 它异常光滑,而又稳定。 黑冰实际上是透明的。 大部分的光线不是被反射,而是穿透了冰层到达水下。 由于光线被水吸收,结冰的湖面呈现黑色。

结冰的水面变成了一个振动的外皮。 它看似坚硬,冰封的外壳处于长久的运动中,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。 它嘎吱作响,它会裂开。 它发出嗡嗡之声。 湖水就像一个巨大的鼓。

在这个冰冷的鼓面上极速滑翔,又挣脱了冰面之下的黑暗深渊,对滑冰者而言,这是一种非常特殊的舞蹈。

黑冰光滑得像一面镜子。 在这个鼓面上滑冰,带有一种挑衅生活的象征意义。 在这层易碎的玻璃之上舞动是多么的诱人; 只隔着一层薄薄的闪闪发光的冰层,舞者同时感触和体验了万丈夺命深渊。

在冰冻的水面上,溜冰者书写着他们的签名。 他们留下的痕迹是短暂的对自我的证明。

自我,倒映在镜子里,代表了短暂的半面人生。 滑冰者在冰面上留下的痕迹好似他们刺下的纹身,它们随着时间融化,就像消逝的自我意识。

“清澈之冰,是优舞者的天堂。” (*1),哲学家如是说,“ 因为没有什么立足之处是理所当然的,所有都可能破裂,所有都可能打滑。 “黑冰”对我而言,像是一首神秘的童谣: “Dunkel war´s, der Mond schien helle…”。

黑色和白色, 光亮的两级,白天和黑夜,正面和反面,被宿命地连在一起。

“纯灰色画”是一种绘画技巧,艺术家仅仅运用灰色进行创作。

对于画家而言,可用的资源实际上是各种色彩。

我们运用深色调的颜色来暗示情感本质。 与这一想法相反,灰色即使不被认为是暗淡的,也会被认为是乏味的。 它位于黑色和白色之间。它被视为不伦不类,是死亡中心。 当光明与黑暗在一转眼之间达到均衡,灰色则成为一种可能。 出于为灰色平反的动机,画家于是创作了”纯灰色画”。 画家自愿地受限于灰色调,其实是为了展示细微差别的无限可能。而这是感知的前提。

这在西方艺术中,这种绘画风格自 13 世纪即存在。 一个例子是将纯灰色画运用在带窗翼的祭坛。

唐路易亲吻了主教的手。主教说, “我只要了这一只光源“,指向管家放在桌子上的一盏五支烛台。

接着,主教指了指另一张椅子,于是唐路易坐了下来。主教说,”但愿这儿不是太暗了。 我喜欢观察光线的变暗。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一点。 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,但它却吸引了我的注意:

现在,尽管有烛光,屋子里比外面黑暗。 窗子看上去像是在墙上切割出一个明亮的矩形。 最迟在一个小时内,这 5 支蜡烛将会更加亮,因为外面将是黑夜。 然后这扇窗口将变成镶嵌在在明亮的墙上的黑色矩形。

相信我,我从来没能观察到那特殊的一刻,当光线,如果你可以这么说的话,倾覆了其自身。 一定有这么一个时刻,光线既不是从外面照进来,也不是从里面照出去。但常常总是这样: 你在写作,或是你在跟别人说话,你在思考,或是在祈祷,你再一抬眼,这一刻已经发生了”(* 2 )

本文诗意地描述了,有时候精彩时刻就是这样逃脱了我们的知觉。例如,在日常的例行工作中,我们看不到一个轻松时刻的含蓄之美。

而惊异于日常现象的能力对于观察者是必不可少的,由此,一个简单的矩形窗会变成了一个释放潮汐之光的闸门。

在冰冻的湖面,滑者滑行着,滑者脚下的滑轮在冰面上噼啪地留下痕迹。

鼓面和振动的空间一起成为音调,在正负之间,能量生长着。

 (*1)摘录: “这个快乐的科学”,尼采

(*2)摘录: “侏儒城堡”,赫伯特 罗森多夫